第4节 瑞斋不辞别
本家叔叔好像是有所准备似地问瑞斋,
“为什么日本人敢在咱们中国人的地盘上欺负咱老百姓?”
“那还不是看咱们好欺负嘛。”瑞斋脱口而出。
“俺要是有杆枪,也许会能冲上去教训教训他们”本家叔叔忿忿地说。
“当时,两个警察都拿着枪,他们也只是站得远远地,不敢上前管。”
“警察那帮狗东西,欺负老百姓一个顶俩,在日本人面前就成了熊蛋包。”
“俺当时就想,如果俺手里有枪,说不上就能冲上去。”
“咱们都是老百姓,打不过日本人的。你冲上去,也是白送死。”
“这么说,还没有人能管得了日本人的啦?”
“有他们怕的。”
“你说的是谁?”
“八路军啊!”
“八路军?”
“对,八路军!八路军就是专打日本鬼子的。”
“八路军长什么样啊?”
“八路军和咱老百姓都一样,有的穿军装,有的不穿军装,有的穿咱老百姓的衣服,头上戴一顶八路军的帽子。”
“那是为啥呀?”
“俺也不知道为啥?我只知道他们非常勇敢,不怕死。见了鬼子敢往上冲。”
“八路军都在哪儿呀?”
“这可说不上,不过俺听说,从咱们村再往山里走,那里就有八路军。”
一路上的话说到了这儿,瑞斋和本家叔叔该分手了。瑞斋又回到了那个周围人都不大关心这样话题的现实中。每天照例跟着老板卖洋布,帮着照看孩子,再就是打扫铺子。
瑞斋似乎体会到了父亲当年当小学教员的感受。自己三年学徒下来以后,也得继续在店里帮着老板照看店铺,看着小少爷一天天长大,看着日本兵端枪横行在仁厚镇上。
老百姓私下里说,两个日本兵就能管住一个村子,三个日本人就能让一条街上的人都听话。眼下的唐县城里驻扎着有十来个日本兵,那还不是人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呀。
过了这个年,瑞斋年满十八岁了。母亲刘氏替儿子的婚事着上了急。跟瑞斋说过一次,被他借口学徒未满给挡了回去。刘氏正为家里拿不出彩礼钱发愁,儿子的借口倒也让她打消了马上给儿子操办婚事的念头。
每年攒下一块大洋,三年就是三块大洋。等到儿子学徒期满,每月还能拿到一块大洋,那真就够给他说媳妇的了。这样想着,刘氏的心倒也安了。丈夫给她留下了三个儿子,瑞斋是她最大的寄托。
这天,正赶上镇上有集市,刘氏卖完了手工女红,又走到离洋布店不远的地方向店里面张望,看见瑞斋娴熟地应酬着顾客,心里头觉得暖洋洋的。看着儿子,刘氏踏实了许多。她不想每次都叫声儿子,那样瑞斋会分心的。她揣好了卖女红换来的钱,最后又看了瑞斋两眼,就急忙往家去了。
再一晃儿,又过了十来天,刘氏的手工女红也攒下了一大堆,够她到集上卖上一天的了。刘氏起了个大早,叫上老三瑞清跟她一起去集上。瑞清也有好长时间没看到大哥了,帮着母亲卖完女红还可以去张望一眼大哥。娘俩足足卖了一整天,太阳快要落山了,两个人才匆匆赶到洋布店前。
店里面人很多,老板一个人在忙着招呼客人,老板娘也背着孩子在那里帮着张罗。可是,偏偏看不到瑞斋的身影。莫非儿子病了,还是出去送货去了?
刘氏和瑞清都里外张望着,希望瑞斋能快点儿出现。可是,等了足有一个时辰的光景,仍没见瑞斋出来。刘氏吩咐瑞清去店里跟老板家打听打听哥哥,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刘氏看得见老板和老板娘说话的样子很激动,不一会儿,瑞清就跑了出来。
“娘,老板说,俺哥不见了。”
“你哥不见了?没说去哪儿了吗?”
“老板娘说不知道。还说要跟你要人呢。”
“这个死孩子,他这是去哪儿啦?”
“老板说,让你回去把保人找来,他们跟保人说。”
“保人是你姥爷呀。走,快跟娘去你姥爷家。”
说着,刘氏拉着瑞清就往娘家奔去。可怜一个小脚女人,哪经得起这么遥远的路途,终于赶到娘家时,双脚早已是鲜血淋漓了。
王致和离家出走时,还打发了一个校工把口信捎到了村上。他儿子王瑞斋连声都没吭就没了影。家里人该打听到的都打听了,连前清秀才那儿也都问到了。结果还是让家人大失所望。
是瑞斋的姥爷给担的保,赔了洋布店掌柜几块大洋不说,还落下个不守信用的骂名。当初是舅舅去筒笼村接的瑞斋,这时候也觉得对不住妹妹刘氏了。瑞芬和瑞清吵着闹着说是要去找哥哥,可是,连个目标都没有,上哪找啊!
四处打听,找了一圈后,还是前清秀才给刘氏一家出了个主意,他低头沉思片刻,抬起头对刘氏说,
“你们是该去找找王致和啦!”
“这都十多年过去了,谁知道他现在哪儿,谁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呀。”
“前些年不是说他在晋绥军吗?晋绥军都驻扎在太原,去太原问问不就知道了吗?”
“你是说,瑞斋去太原找他爹去了?”
“完全有这种可能呀。”
“找他爹也应该吱一声呀。”
“吱一声?吱一声你能放他去吗?”
“那他也不能不管他姥爷的担保,丢下这个家不顾吧。”
“那样,他就不是王致和的儿子啦。”
想想也是,这也算是唯一的办法啦。如果能找到王致和,兴许瑞斋也就找到了。于是,刘氏给瑞芬和瑞清哥俩准备了路上的干粮,托人找了个去太原的人,请人家顺路给带上,就让哥俩上路啦。
这年,瑞芬十六,瑞清十四,也都长成大小伙子了。小哥俩和人家一路来到了山西。可是还没等走到太原,就听路人说,太原已经被日本人占领啦,晋绥军也退出了太原城。
这一来,小哥俩可就没了主意。好容易从冀中走到了晋东,太原又去不成了,接下该怎么办呀。有人给他们俩出了个主意,既然你爹在晋绥军,那就先打听晋绥军从太原退到哪儿了,然后按照地方再去找。